几幅公司领导人会客的照片，惹眼地悬挂在丹佛斯中国分公司总裁办公室的墙面上。外人也许会对这些电视里和报纸头版常见的握手画面一扫而过，但对丹佛斯的管理人员来说，这些照片有着特殊的意义——他们会热情地为你介绍：这是今年6月12日，丹佛斯全球总裁雍根柯劳森在丹麦会见北京市委书记刘淇一行的情景。
丹佛斯是丹麦最大的工业集团，生产制冷、供暖、水处理等节能概念产品，在中国市场有十年多的经营历史。
显然，在这十年的摸爬滚打中，他们早已熟练掌握了中国独特的自然和社会气候的适应技巧。李岚清、朱镕基、温家宝……在丹佛斯收藏的公司历史照片中，有不少中国政要的身影。丹佛斯员工乐意谈及自己与中国政府的良好关系，“我们每年会接待很多来自中国的不同机构及不同城市的代表团，到丹麦丹佛斯总部考察。”丹佛斯中国公司市场部经理吕韬如是说。
对中国城市天津来说，丹佛斯恐怕意味着更多东西。可以这么说：天津影响了丹佛斯，丹佛斯也影响了天津。从1995年丹佛斯选择天津作为其中国生产基地起，天津市政府在建筑节能方面的理念和行动逐渐走在了全国前列。以一个通过调节暖气流量来控制室温的产品“散热器恒温控制阀”为例，天津市已在建筑节能标准中明确提出，新建建筑安装暖气片时需同时安装热量计量装置和散热器恒温控制阀。如今，整个天津的恒温控制阀市场上有很多来自国内外的不同品牌，竞争激烈，但在丹佛斯刚来天津时，它们是当地惟一一家能生产此类产品的企业。
目前，天津成为全国供暖体制改革的试点城市之一，是供暖补贴市场化的先行者。天津在这方面取得的成绩，不能说没有丹佛斯的功劳。丹麦自上世纪70年代通过立法实行强制性节能措施后，建筑面积逐年上升，而供热的能源消耗逐年下降，这一成功经验是丹佛斯中国总裁苏南山致力于传授给中国的。
“建筑节能本来就是一个特殊的行业，它的发展不是光靠企业自己开拓市场就足够的。事实上，政府的大力推动起着关键性的作用，尤其是立法方面的支持。这也是我们在欧洲各国的一贯做法。”对于丹佛斯花很多心思向中国政府部门解释节能必要性的原因，苏南山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外商的不同想法
在国内目前如火如荼的新一轮建筑节能大行动中，来自节能系统相对成熟的发达国家企业显然都不会甘于寂寞。不过，对于政府在其中应当扮演的角色，外资节能企业同行间的看法却不尽相同。
德国巴斯夫公司的观点和丹佛斯接近。巴斯夫中国公司的田小姐说，“我们目前正在和中国建设部商谈可能的合作事宜，由巴斯夫提供人才和技术，由建设部选择合适的项目，共同进行节能开发。”据田小姐透露，虽然具体的合作项目暂时还没有确定，但各方面的进展较为迅速，而这主要是因为去年下半年一位中国领导人出访德国，在施罗德带领下参观了巴斯夫在路德维希港的工厂后印象深刻，回北京马上嘱咐建设部向巴斯夫取经。
但另一些外商同行对这个问题似乎有不同的理解。同样看中中国建筑节能市场商机的法国施耐德电气公司，和万科、顺驰等中国房地产商开展了战略合作，并在近两年专门举办房地产论坛以推介自己的产品。不过，在施耐德今年7月在重庆举办的房地产峰会上，当有媒体记者问及施耐德是否努力和中国政府保持良好关系时，施耐德电气董事局主席兼首席执行官拉贺曼面有难色地说：我们没有也不准备和中国政府有这样的良好关系，我们和所有企业一样是站在同样的市场平台上相互竞争。
拉贺曼对此话题的敏感印证了我们对于政府部门政策倾向性的隐忧。尽管从目前来看这个问题似乎还停留在理论层面，但可以想象的是，一场围绕着价格和政府优惠政策的争夺，会在节能市场得到广泛认同之后展开。在这场较量中，内资抑或外资的企业性质，注定将只是各方为实现自己利益而盖的帽子，包括政府也是如此。
缺位和越位
在任何一项体制改革中，对政府角色的发问可概括为两方面：有没有缺位？有没有越位？具体到中国正在开展中的建筑节能运动，我们从这两方面的不同意见可以看出，在其气势磅礴的外表之下，成长的烦恼在不断地显现。
即使是节能运动走在全国前列的天津，也尚未摆脱这些难题。天津的供暖体制改革走出了第一步，即将作为单位福利的供暖补贴货币化，由原来单位报销改为以工资形式发放给员工。但是，更加关键性的第二步，即由按照供暖面积收取暖气费改为按照暖气热量收取的改革依然没有真正实施。
也就是说，天津市那些已经按照建筑节能标准的要求，安装到千家万户的暖气热量计量装置、恒温控制阀，包括丹佛斯的产品在内，目前尚未派上实际的用场。
“建筑节能的技术问题实际上不难解决。”、诸多专家如此看。类似天津这样的技术已经到位、政策却没有跟上的现状才是最大的麻烦。
为什么供暖收费标准的改革迟迟没有推开呢？天津大学管理学院的刘应宗教授表示：主要的阻力来自供热企业。“国内目前采用的锅炉供热方式，热量传输过程中的损耗非常高，达到50％左右。现在按供暖面积收费，因为是大锅饭，没引起大家注意。但以后按热量收，如果不算损耗的这部分热量，供热企业自己肯定承受不了这么高的成本，如果算上去呢，老百姓又不一定会同意。”刘应宗呼吁，应该尽快改进供暖技术，降低损耗，以提高供热企业响应改革的动力。
监管尚未到位的地方还包括行政主管部门在这一领域的空缺。不久前，建设部组织了一次全国建筑节能实施情况调查，最后得出的调查结论是“不容乐观”。通过对17个省市调查结果的初步分析，2000年-2004年，全国各气候区，按节能标准设计的项目为58．53％，按节能标准建造的项目为23．25％。其中在寒冷和严寒地区，两者值分别为90.08％和30．61％。也就是说，从全国来看，在有节能设计的建设项目中，真正按节能设计施工建设的项目只占1/2，而寒冷地区只有1/3的项目是按照设计要求进行施工的。
“现在出现这个问题，主要原因在于节能标准实施还未纳入建筑工程质量管理部门的职责范围，导致最终验收控制不严。”天津大学刘应宗教授的分析一针见血。面对监管执行机构的缺失，上海的做法是成立节能监察中心，由发改委领导，对企业进行抽查，不合格者责令改正。“但是，这样做只能算一时的缓兵之计，因为节能监察中心没有行政处罚权，很难落实对开发商责任的追究。”刘应宗指出，要严格落实建筑施工过程中的偷工减料问题，关键还是要明确建筑质量监督管理部门在节能监督方面的职责。
而对于由建设部颁布、今年7月1号起正式实施的《公共建筑节能设计标准》，开发商关注的是政府是否越位的问题。“政府对建筑节能进行规范是好事，但有些方面不应急于求成。”北京一家房地产公司的技术总监陈先生表示。意见最集中的是公共建筑不得使用玻璃幕墙这条规定。“玻璃幕墙和高能耗不能划等号，德国斯图加特就有一个全玻璃幕墙的零能耗建筑。建筑材料的能耗问题是可以通过技术手段来解决的，我们认为政府最好是以对节能效果的控制来代替对控制具体过程和手段。”
尽管有着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无法否认的是，建筑节能已算得上是阻力相对较小的一项改革。由于中国能源问题日益迫近，政府推动改革的决心毋庸置疑。关键在于，我们还应该认识到，任何一次改革都是资源的再分配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而要把这个系统工程中的各种关系理顺，需要政府长远的眼光和一步一个脚印的执行能力。我们或可这样来作总结：中国的节能之路，其修远兮。
